教育叙事：童趣从哪里来?

        这个话题不妨从小熊维尼的一则经典故事说起。熟悉维尼故事的读者都不会忘记小熊维尼在兔子洞里的那段“遭遇”：小熊去拜访兔子，在兔子家里大吃了一顿蜂蜜之后不幸变胖了，结果被卡在兔子洞口一个星期都进退不得。在这一个星期里，小男孩罗宾在外面念书来安慰这只不得不饿着等待变瘦的小熊，而兔子则在里面把他的后腿当晾衣架晾晒他所洗的衣服。一个星期后，大家终于像拔一个瓶塞一样，把他从兔子洞口解救出来。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也不止一次地把这个故事念给身边的人听。大家通常都是噗哧一乐，觉得这个故事挺逗挺好玩的。可是有一次，我把这个故事念给一个朋友听的时候，他听了竟然皱起眉头说：“真笨，把兔子洞口稍微弄大那么一点就行了嘛。”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就在我发呆的时候，这位朋友接着说：“再说，一口气怎么能吃成个胖子呢?如果一顿饭就变成胖子，怎么可能要一个星期才能瘦回去?还有，一个星期都卡在那里，小熊想上厕所怎么办?后腿上老是晾着湿衣服，小熊受得了吗?不会得关节炎吗?”
就这样，我的这位很有头脑的朋友，用一连串的问号，把我推入了苦恼和困惑的境地。之所以苦恼，是因为这个我由衷喜爱的故事遭到了质疑；之所以困惑，是因为我竞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反驳这种质疑。不过，在时隔多年的今天，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就会这样理直气壮地反驳：童话世界有童话世界的逻辑，现实世界有现实世界的逻辑，若是用现实世界的逻辑度量童话世界的话，不仅童趣会消失殆尽，童话的世界本身也会土崩瓦解。因为童话世界是一个以“非生活本身形式出现”的世界，童话世界的生成，是由“非生活逻辑”推动的。
那么这种“非生活逻辑”是如何实现的呢?学者吴其南先生提出了一个很有启发性的概念，就是“简化”。在现实世界里，一个事物总是会有多重属性，一个事物和别的事物也会有多重的联系。比如说，在现实世界里，大灰狼的身上有多重属性：它是小动物的天敌，它也会受到人和其他猛兽的威胁，它也要填饱肚子才能生存，它也爱自己的小狼，等等。但童话世界里的大灰狼一般只保留“小动物敌人”这个特征，被简化成了一个只有“狡猾、凶恶”一种属性的形象。在《拔萝卜》的故事里，老爷爷、老奶奶、小姑娘、小猫、小狗、小老鼠，这些形象更是被简化成一种重力的符号。它们就像天平的砝码，只有重量，其他方面的特性都被简化掉了。否则，小猫、小狗和小老鼠怎么可能一起拔萝卜呢?小猫不是要吃老鼠的吗?不会和小狗打架吗?另外还有一种重要的简化，就是简化事物的组合关系。在现实的世界里，一个事件总是包含不同的矛盾和冲突，事件向什么方向发展，取决于参加这一事件的各种因素以及它们的组合关系。而童话里的事件，常常都是通过简化这种组合关系才得以发生。这方面比较经典的一个例子就是《吹牛大王历险记》里伯爵打鸭子的故事。伯爵在野外遇到一群池塘里的野鸭子，因为身上没带子弹，所以他就把一团猪油拴在一根长长的绳子上扔进池塘，不一会儿，一只鸭子吞下猪油，由于鸭子是直肠，猪油又很滑不易消化，所以很快拉出来；然后，第二只鸭子又吞下去，拉出来……就这样，很快，所有的鸭子都被绳子串了起来。这个情节很有趣，但只能发生在童话世界，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世界。在现实世界里，即使我们相信鸭子是直肠、猪油会原样滑出来，那从吃下到拉出，是要花时间的；而在童话世界里，时间这个重要的因素被悄悄简化掉了，所以事件也就向着现实中不可能的方向发展。同样，在维尼小熊卡在兔子洞里的那个故事里，时间这个因素同样被悄悄简化了，所以小熊一口气吃成了胖子。另外，小熊作为一个有机生命体的各方面的属性也被简化了，所以他能一个星期卡在洞口，还能一边听故事，一边用后腿当毛巾架。正是通过这种“简化”，这个有趣的故事才得以发生。可以说，童话的趣味，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对事物组合关系的简化。
我的那位朋友看来已经不再适合看童话故事了，因为一个大人若想从童话里得到乐趣，多多少少要保留一点孩子气的思维方式才行。因为童话世界的逻辑，正是契合了孩子们的思维方式。在孩子们的世界里，小白兔因为善良而可爱，大灰狼因为狡猾凶恶而可恨，一只小熊被卡住了，就只能等待变瘦。把兔子洞挖大一点是行不通的，因为那不符合童话世界的逻辑。
编辑：cicy  
  
          关键词：教育叙事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