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儿童的游戏亲近大自然

儿童游戏自古以来就是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展开的。1840年福禄贝尔将自己开办的学前教育机构命名为“儿童的花园”(kindergarten，即今所称世界第一所“幼儿园”)，而他并未使园内的孩子脱离与大自然的接触。孩子们可以在花园里种花植草、观察昆虫和小鸟，还可以在户外尽情奔跑和玩各种游戏。1923年陈鹤琴创建南京鼓楼幼稚园。作为中国幼教事业奠基人的陈鹤琴认为，“大多数孩子都喜欢野外生活的”，所以，“凡天气晴和的时候，我们就带幼稚生到外边去游玩。他们在旷野里跑来跑去，看见野花就采采，看见池塘就抛石子入水以取乐。”[1]但是，现在幼儿园(尤其是城市幼儿园)中的儿童游戏大多在室内进行。即使儿童在户外游戏，其游戏场地也是人工设计的并充斥着人工制造的游戏器械。有研究者指出，在现代幼儿的情感体验中，有“不喜欢的物或不想做的事。如不喜欢树，害怕虫，不喜欢下雨，不喜欢晒太阳……”[2]这不由令人悚然一惊：这是孩子与大自然疏离造成的结果。人是自然之子，人需要阳光、空气、风霜雨雪、青山绿水、花木虫鱼、飞禽走兽等。让儿童游戏亲近大自然，乃是顺从儿童的天性，更好地促进儿童的智慧和个性发展，保护其身心安全并促成其健康成长的必然要求。
一、幼儿园场地建设不必追求现代化。游戏场地的自然化吻合儿童天性
很多幼儿园在建设或修整儿童游戏场地时，要按照有关幼儿园游戏场地建设标准，平整场地和购买成套的商业制造的现代化游戏设施。实际上，这样花费庞大却并不能给幼儿游戏带来真正的好处。水泥或沥青地面，坚硬而冷漠，不及泥土地那样柔顺而亲和；即使是人工草坪或塑胶地毡，它的单调和浅薄，也远不如那野草铺就出的生机和厚实；那些人工的成套游戏设施，大多由钢铁和塑料制成，僵直而固定在游戏场地上，更无从产生天然物体的雄浑与灵动。
现代化的游戏场地，更多的是人工性、规范性和呆板性而缺乏自然性，用不了多久就让孩子习惯了。儿童在那里游戏和玩耍，是相对于教师组织的教学活动的“最佳选择”。幼儿园放学时，我们确实能看见孩子们在幼儿园的游戏场地上流连忘返，那只是因为幼儿园内规定的游戏时间比较少，孩子们在放学时有了自由玩耍时间而造成的。有经验的家长只需用“我们到外边草地上去打滚”或“在路上随便您怎么玩”来诱惑一下，孩子们就会放弃幼儿园的游戏场，跟随家长到更广阔的、具有大自然意味的地方去游戏了。
儿童面临的真实生活和自然情景是复杂而多变的，它与儿童的天性相吻合。儿童的天性是好奇的，喜欢想像的，喜欢变化的。而且，儿童天性的展现和释放，是有前提的：先要有新颖和奥秘，才能诱发儿童的好奇；有刺激和空间，才能促进儿童的想像。而只有复杂性和内在动力机制，事物才能产生变化。唯有大自然，以它的活力、能量和神奇给儿童提供这样的前提。
如果较少地采用那些标准的人工化的游戏设施，在幼儿园里留下一些自然的泥土地面、石头、水洼、野花野草、灌木丛甚或一些枯死的树木和残枝败叶，那会怎样呢?毫无疑问，这是自然环境，有生命及其生活过程的奥秘和新奇，有天然的刺激和变化，它吻合儿童的天性，从而更加吸引儿童的注意力和刺激儿童想像力，给儿童的游戏留下充分的想像性和真实性的空间，使孩子的游戏更加丰富化。比如，张家港市有个幼儿园的角落里，凸凹不平，有树和野草生长其间。上级视察和卫生检查时，都认为这是卫生死角，要求整顿。但是年轻的园长坚持认为，园内的水泥地和花坛够多的了，要给孩子留下一片他们的领地。后来的观察证明，孩子更喜欢在那里玩耍。他们会在那里看蚂蚁搭桥、找蜕皮的昆虫、掐蒲公英、议论昆虫的叫声。[3]
二、给儿童提供更多户外活动时间。自然环境下的游戏和活动更能促进儿童智慧和个性发展
在欧洲一些国家，到大自然中从事更多时间的户外活动变得很流行。有的幼儿园干脆就办成了“户外幼儿园”，在户外幼儿园里，3～6岁的儿童在户外或郊外的自然环境中度过整天或一天的大部分时光。[4]这是因为各种研究证明了自然环境下的游戏对儿童发展有更好的促进作用。比如，研究证实，由于自然环境给儿童提供了松散而广阔的游戏场地和各种自然物体，在儿童的自由游戏中促发了更多的创造性游戏。[5]幼儿对粗糙不平、变化多螭的地形适应很快，他们善于利用场地上的斜坡、石头、树木和灌木丛，开展白发的各种游戏。一般情况下，那些在自然环境下游戏的儿童，其体能和运动技巧的发展明显优于在传统的户外游戏场地游戏的儿童。游戏活动的类型和性质与自然环境中的地形地貌和植被有直接关系。崎岖不平的地形使儿童的体能得到锻炼；枝桠丛生的树木给孩子提供了攀爬机会，改善着他们的运动技巧；灌木丛给孩子提供了隐蔽的个人空间，刺激着孩子的想像力。他们在游戏中变得更有创造性，游戏活动次数和形式都有明显增加。[6]
儿童户外活动包括的内容极为广泛。比如，讲故事的时间，传统上都是在活动室里进行。为什么不可以在户外讲故事呢?那首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早就唱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虽然我们现在很少能坐在谷堆旁边听妈妈讲故事了，但让孩子坐在草坪上、花坛边、池塘旁听老师讲故事，实在是可能而可行的。再比如，为什么不能在户外吃午餐呢?为什么非要在房间里面才能“上课”呢?儿童需要多方面地使用和锻炼自己的各种感官。在户外，不只是如同房间里只听到教师和小朋友的讲话声或风琴声，还可以听到其他各种声音如小鸟的歌唱、昆虫的呜叫、微风吹拂着树叶的飒飒声……在户外或更广阔的自然环境下，儿童能看着、触摸着、闻着各种花木虫草，幼小的心灵会萌发感受自然美和生态美的嫩芽，培养出对生命和自然的热爱与敬畏。
著名的游戏研究者胡伊青加说，“游戏的一个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它同日常生活的空间的间距”。[7]应当容许幼儿钻入灌木丛，为自己寻找一片隐蔽的“巢穴”。那是他们的“家”和他们的“领地”，让他们想像自己是战士、猎人、警察，让他们在想像中保护自己的家同；让他们在那里从受委屈中恢复过来，让他们在那里更新自己。甚至也容许他们想像自己是强盗和小偷，他们自然也会想像到强盗和小偷的下场。让他们在自己的想像天地里锻炼自己!
让孩子顺着自己的心愿，攀爬树木；让他们自己体验什么是柔韧、什么是坚硬、什么是力量、什么是风险；让幼儿爬到大石头的顶上，培养他们克服闲难和障碍的能力和自信心，体会昂首挺立的力度感，体会俯瞰脚底的某种自豪感；让孩子们抓握小石块，摆弄泥土，捉捉昆虫，而在这些活动中，他们能体会到自然的馈赠，体会到自然的变化，体会到自然的神奇。
甚至在雨雪天气里，只要做好防护工作，准备好衣物，都可以将孩子带到户外来活动。雪花飘飘的时刻，让孩子捉雪花。用手捉雪雪会化，而雪化在手上是很有趣的；或者用纸片接住它，看看是不是六个“花瓣”的结晶体，问一个为什么，那会得到多少种富有想像力和富有情趣的回答。不要忙着用物理知识或《十万个为什么》的标准解释来告诉孩子答案，让孩子们在这种探索活动中得到乐趣和智慧的成长才是最重要的。下雨的时候，但愿我们的老师能提议到外边走一圈，唤起孩子的热烈响应，而不是听孩子说不喜欢下雨甚至害怕下雨。雨后更是孩子户外活动的好时光。让他们看一看、听一听、摸一摸、闻一闻、尝一尝雨水给自然界带来的各种变化，那是促进孩子心灵和智慧成长的好机会。在儿童的眼光里，“成人就是那些穿着雨靴还要绕开水洼的人。”儿童感受的世界和成人不同。让孩子穿着雨靴去践踏那些水洼好了，他们在溅起的脏水中得到的欢乐是我们成人无法享受的。实际上，他们从中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肢体，体会到直接和间接的因果关系。
三、亲近大自然不仅不会伤害到儿童。反而会保护儿童身心安全并促成其健康成长
人类的进化是在适应大自然的变化中得以实现的。因此，人的心灵也就天然地和大自然相通。大自然给我们提供了阳光、空气、食物、遮蔽物等等，这些在人类进化过程中就让我们熟悉和喜爱了。当然，自然界也充满了危险，我们就是在和大自然的交往中，学会如何避开危险并锻炼和进化出在不确定的自然界中生存的能力。我们的心灵具有这种变化和适应能力。生活中真实的例子也会告诉我们，如果孩子受到昆虫或小动物的惊吓，他们会愕然片刻，然后就是惊奇和恐怖过后的兴奋。如果孩子在攀爬的过程中掉了下来，除非是受到成人的禁止，他们会在以后尝试着再去攀爬。诚如孩子们蹒跚学步时摔倒在地一样，没有哪个孩子会因此拒绝继续学走路。而这样的坚持，实在是我们进化出的本能。
那些平坦光滑的水泥或沥青地面和标准的游戏设施。表面上有利于儿童游戏的安全性，实质不然。它们无助于提高儿童探究外界事物和关系的意愿，不能给儿童提供锻炼自己注意力的机会，也不能促使儿童自觉评估某种活动所面临的风险大小。比如，攀登架的阶梯之间距离都是同等的，它不需要儿童的认真探究和特别注意，因此常会导致儿童忽略脚下的动作而造成事故。反之，游戏场地的自然存在物，比如石头或树木．并非是儿童游戏的不安全因素。我们不要轻视孩子的认知能力，他们对树或石头的可攀爬性能进行恰当的评估。在攀爬过程中，因为这些东西是不规则的、有节疤的或凹凸不平的，他们反而会集中注意力、小心从事，不易出现危险。丹麦有一所儿童游戏场地在建设时，保留了一些大石头，当时家长们很担心孩子会在这些大石头上发生事故而受到伤害。但是4年过去了，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故，家长们就彻底放心了。[8]自然化的游戏场地会吸引或繁育一些生物，比如小鸟和昆虫(我们当然不会让野猫或毒蛇存在于幼儿园之内)，它们更不会构成对儿童安全的威胁。
关注个体成长的安全，更需着眼于长远。孩子们未来的生活充满了风险。想一想我们成人周围有多少危险存在，我们就会明白这一点。幼儿需要从小就接受风险存在的观念，锻炼对风险的评估和处理能力，长大后才能更好地适应社会和大自然。处处因强调安全而把孩子束缚在室内，不让孩子有一点风险，对于幼儿园来说，降低了自己的运营成本和风险成本。但是，就孩子的未来而言，却增大了他们风险成本。欧洲的幼教工作者已经认识到这一点。比如，芬兰的幼儿教育工作者宁愿冒着让孩子摔破膝盖的危险也要让孩子到自然环境中锻炼。[9]其实，卢梭早就表达过这样的观点：“我非但不小心谨慎地预防爱弥儿受什么伤，而且，要是他一点伤都不受，不尝一尝痛苦就长大的话，我反而会感到非常苦恼的。忍受痛苦，是他应该学习的头一件事情，也是他最需要知道的事情。”[10]我国传统的幼儿养育和教育经验中。也不介意儿童受点小伤小痛。比如，我国北方幼儿养育和教育中有句民谚：“孩子松松皮肯长”。它的含义是孩子受了皮外伤，仿佛是把皮肤“松一松”，这样反而有利于孩子的成长。这句话既是对父母和孩子的安慰，也在一定程度上展现了民间有关儿童发展和教育方面的智慧。进一步说，孩子在受伤的过程中，会学到某些东西，因而能逐步培养出回避危险的能力，避免日后大事故的发生，真正有利于他们的健康成长。然而，现在的年轻父母很少提及这类传统的教子谚语了。在现代幼儿教育中，过度封闭式保护导致的温室效应，弊端渐显。让儿童在游戏中亲近大自然，也确是矫治这个弊端的诉求。
让儿童的游戏回归到大自然中，儿童的天性得以释放，其成长亦得以自由、健康与和谐。